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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马恒健 文/图
    西出安县，平畴无边。行30余公里，一座1.5亿年前因地壳变动从海底浮起的孤山，蓦然矗立眼前。这座孤山由十二奇峰簇拥而成，峰峰直插云天。此山，便是清代四川安县才子李调元诗赞的“万点尖峰列眼前，浮来海外是何年”的罗浮山，又称浮山。
    当人们沉浸在闻名遐尔的罗浮山温泉带来的惬意之中时，有多少人可曾想到，就在他身边的这座高山之巅，坐落着国内唯一的一处称王的羌寨。羌族历史上政治、军事的唯一实物见证，已在这座羌王城中沉睡了500余年。
扑朔迷离的遗迹
    唤醒沉睡的羌王城，使它隐约进入今人视野，缘于近几年考古、探秘的新发现。中央电视台在羌王城遗址拍纪实片，发现了古羌人在哨台石头上留下的神秘刻痕，是古羌文字雏形，还是祭祀符号，至今无解；5·12地震后，安县文管所对羌王城进行文物普查，又在一块隐蔽的巨石上发现奇特的象形文字，据分析是人类生殖器，反映了羌族同胞对生命的崇拜；不久前，安县文物普查队又在羌王城西北10公里处，发现了通往茂汶的开凿在崇山峻岭上的古栈道，此栈道系茂汶羌族聚居区通往安县等羌汉杂居区的重要通道，羌王城是这条通道上的重要关隘。
    出于对羌族数千年的历史文化的景仰，出于对羌族同胞反抗历代封建统治者的英勇行为的敬佩，我于今年春探访了羌王城。
奇峰环列的城池
    为了对罗浮山有一个形象的概念，以便有重点的探访羌王城，我事先察看了罗浮山俯视图。图上，罗浮山太乙、凌霄、驾鹤、长建等十二峰呈马蹄形环列，中间为了一凹地，俨然一座天然城垣。羌王城依山就势，环罗浮山腰又人工垒砌城垣。据有关部门精确测量，天然城垣和人工城垣总长10520米。城垣内面积约1平方公里。 “马蹄”西面的太乙、长建二峰，因相距较远，使羌王城出现一个缺口。
    我是从凌霄、挂衣二峰之间豁口处的东门碉楼进入羌王城的。东门城楼虽是近几年新修而成，仍显得古朴、壮观，具有羌族建筑的典型风格。新修的城楼楼基，是残存的一段高约2米的古墙。沧桑与时尚，浓缩在巍峨城楼中，给人以抚今追昔的感慨。
    东门门洞内的通道，竟长达20多米，两旁还有石条凳供人歇息，令人感到特别。是古羌王城本来就是如此，还是今人渲染气氛而为之？无论怎样，行进在这幽暗的通道里，人们有了调整思绪的从容，有了追寻历史的联想。
    沿着景区的步行游览道，经过景区新辟的景点鸟语林和猴园，便来了城内凹地中央的 “尔玛楼”。 “尔玛楼”是一座占地面积数百平方米的羌族民居，坐落在半坡上。其正面及左右两面的墙基是大石块垒砌的保坎；梁柱及墙体均为就地取材的木料；正面突出部分为吊脚楼。
    这 “尔玛楼”既能使游人领略羌族民居的别样风情，又散发着浓郁的田园气息，使这座古城生机勃勃。
    过了 “尔玛楼”，我离开游览道，向左拐上一条碎石小道，行进在了迎鸽峰、插云峰的山腰间。小道的左侧，是砾岩怪石；右侧，是幽谷奇涧。一般的游人，难得走到这里来了，而这条隐秘小道的尽头，恰恰是我游览的重点——羌王城内城。
    面积约1平方公里的羌王城，分为内城和外城。内城有着官衙的功能，也是屯积粮草之地；外城的主要功能是防御敌人入侵，也是普通作战人员驻扎之地。当然，一旦外城被敌人攻破，位于险峻陡峭、怪石嶙峋的长建峰的内城，凭借易守难攻的地形及人工修筑的内城墙，仍可固守待援。
    当我从一块巨大的鹰喙般的岩石 （当地 人 称 狮 子口）下钻过去后，一段内城残墙陡然出现眼前。残墙尽头的悬崖边，内城南门高高在上。
    这内城南门是羌王城仅存的为数不多的真迹之一。此门用不太规则的大石块垒砌，石块间没有使用灰浆粘合，但单个石块的每一面与相邻石块都嵌合得恰到好处，粗犷中有细微，简单中有精巧。此门的上方，则直接用稍作加工的大条石横向盖顶，这与精心计算条石纵面倾角，纵向砌成拱顶的内地城门，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。
    令人称奇的是，城门一侧的墙上，留有一个碗口大小的观察哨孔，类似防盗门的 “猫眼”。从此孔向外看，来路上的动静尽收眼底。又令我想不到的是，进城门后是一块20多平方米的凹地，一边临悬崖，其作三面是高数米的陡坡。这实际是瓮城的形制，是中国历史上山城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    观察哨孔和瓮城，反映了羌族同胞的智慧，也是羌汉在军事、文化领域相互融合的见证。
兵家必争的要地
    进入内城后，我便行进在罗浮山最西端的长建峰山腰了。山道盘旋而上，地势逐渐平缓。在道旁一平坦处，有一个洗脸盆般大的石窝，显然是人工所为。据当地文管部门分析，应该是羌族同胞土法研制火药的碾子，而这平坦之处像是人工开辟的屋基，因此当年的首领便可能居住在此。
    距此处不远，遗存有一道观的基础，今人称之为老君庙。公元1404年，道士雍日益来罗浮山潜心修炼，经太乙真人指点，功德圆满。身为汉人的雍道士修炼的时间在羌王城建成之前，那么，羌王城建于何时，罗浮山又经历了多少不为世人所知的嬗变呢？
    罗浮山东临绵阳，南接绵竹，西连茂汶，北傍北川，最高海拔862米。它在历史上位于汉羌文化交汇地。平时，汉羌人民友好交往，互通有无，其所在的安县成为羌族同胞进入内地的重要通道。历代封建王朝统治者的歧视和压迫，使汉羌之间发生摩擦、冲突乃至战争时，罗浮山便成为必争之地。罗浮山羌王城的诞生，与明代 “宣德启衅”事件有直接关系。
    事件大致经过是：明宣宗宣德二年 （1427年），明王朝镇守松潘的千户钱宏，听说朝廷要遣他率军去远征交趾，十分惧怕。为逃避这一差事，他便有意制造事端，挑起境内羌、藏、氐等民族的对峙和冲突，从而以此地也不安宁为由在原驻防地滞留。由此引发的羌、藏、氐、汉诸民族的战争，长达几十年。
    1507年，茂州所属静州土官及陇木头土舍，率领羌族民众，自西向东抄小道突出安县雎水关，进入安县占据山头扎营立寨，并在易守难攻、扼咽喉要道的罗浮山修筑山城。羌王城的雏型由此形成。
    明嘉靖十二年 （1533年），明王朝派都督何卿前来镇压，汉、羌两军围绕坝底堡展开激烈争夺，羌王城也是当时的主战场。至嘉靖二十六年 （1547年），何卿调集各路大军全力围剿。战争结束后，明军 “俘斩九百七十有奇”， “毁碉房四千八百”。此后，羌族同胞在这一带与封建王朝统治者的抗争仍此起彼伏，但仅仅是冲突而非战争。作为战争重器的羌王城，处于血海火山的中心，崛起于战争必然要毁灭于战争了。
浮山叠翠的美景
    过石窝前行数十米，便是内城北门。北门的形制和建造工艺与南门基本相同，只是用料不如南门墩实，门楼也低矮一些。这并非随意和疏忽，而是与它所处的位置有关。因为北门外右边稍远的高处，便是三面绝壁的长建峰峰顶，门外山道两边，又是数百米深的悬崖。因此，北门的装饰作用大于它的防御功用。
    北门外山道边的砾石堆里，隐藏着今人命名为 “玉液缸”的古井。此井井口形状不规则，显然未经人工修砌，只是在整块砾石上向下掏凿而成。由于砾岩是由卵石胶结而成，具有天然的防渗漏作用，因此，我看到这口当年的古井，仍是碧水一泓。也许，当年明军将羌王城围得如铁桶一般时，这 “玉液缸”之水便是守城的羌族民众的救命之水。
    “玉液缸”的上方，砏岩林立。我手脚并用攀爬，登上了长建峰峰顶。
    驻足峰顶放眼望去，环列的十二峰如高耸云天的烽火台；羌王城城内林木森森的凹地，犹如一个巨大的天坑。向东南眺望，迎鸽峰如翱翔于苍穹的飞鸽；向正北眺望，凌霄峰下草木不生的绝壁如指尖向上的巨大手掌；向西北眺望，太乙峰恰似一尊庄严祥和的坐佛……
    无怪乎罗浮山自古便有“小西在”、 “甲巴蜀”、 “浮山叠翠”的美誉。
苍凉辉煌的城墙
    上山容易下山难。当我几乎是半溜半爬的从长建峰另一侧下山后，便来到了长建峰和太乙峰之间的羌王城缺口。这缺口是从内城凹地绵延而下的缓坡，羌王城最长的一段人工修砌的城墙，便横亘在坡上，从而将羌王城封闭。
    由于这片缓坡上散布着座座农家小院，且茂密的树林里农田星罗棋布，因此，地形地貌发生了较大的变化。尽管有一位曾踏勘过这段古城墙的绵阳媒体同仁带路，我们仍盘桓良久，才发现了树木已长得贴着墙根、树梢与墙顶一般高的羌王城西城墙。
    我拽着树梢，抱着树干，下到墙根。当年羌王城的雄姿，真切地展现眼前。
    城墙的墙砖，系就地开采的砾岩，因此风化的痕迹不明显。每块墙砖大致规整，高1尺多，长1米多。由于这样的墙砖有足够的自重，墙砖结合处也就没有必要再用灰浆勒缝。因此，500多年后的今天，从砖缝里往外窜的蒿草、紫藤、树根，布满了墙面，使这段古城墙显得更加苍凉。这苍凉之感，缘于昔日的辉煌。这辉煌，有赖于人们读史外加联想。
    据当地文管部门勘察考证，西城墙约500多米长。如今，因修路、开垦农田等原因，城墙已不连贯了。我所看到的这一段长约百米，是其中最长的一段。
    当我伫立墙头，目光由近及远地浏览这时隐时现的城墙时，城墙内侧一处坡地上，一根如巨大的剑尖向天的宝剑的石桅杆，赫然在目。这石桅杆，也是羌王城重要的历史遗迹之一。
    走近石桅杆细看，桅杆通高约6米，直径约0.5米，下端略呈圆形，下粗上细，向上渐渐成八边形，无斗。杆帽为圆盘，上坐一狮状动物。因5·12地震，杆帽跌落在地。整根石桅杆以当地的整块砾石制成。
    此石桅杆，是清代乾隆五十年钦授武翼都尉的安县桑枣人徐恒墓前的装饰物。徐恒于1752年中武进士，授御前侍卫，卒于任上，后葬羌王城内。此石桅杆原有两根，立于其墓前第三拜台左右。如今，其墓已荡然无存。
    羌汉两地交汇处的羌王城，在多方势力拉锯式地争夺中，能巍然屹立至今，还缘于一次重要历史事件。据清代同治年间 《安县志》记载： “清咸丰十一年 （1861年）李永和蓝朝鼎起义，当地禀生徐畅率众复修浮山内城，称徐家城。”为抵御义军，徐畅再次维修羌王城城垣，从而使今人能切身感受到500多年前勤劳、智慧、勇敢的羌族同胞的惊人创造力。
    羌王城作为历史遗迹，其人文底蕴是深厚的；它作为娱乐休闲之地，也有吸引人之处。它的奇涧怪石、幽谷险洞，曾成为电视剧 《西游记》的外景地；它云雾缭绕、清幽滴翠，是夏日避暑度假的胜地。人们游览羌王城，还可以从民俗楼和古羌先圣祠展出的古羌文化艺术品中，了解羌族在中国历史上的辉煌。
    当我于傍晚时分离开羌王城时，东门城楼的羌寨祝酒歌已是此起彼伏。热情似火的羌族姑娘、豪情奔放的羌族小伙，早已令游人们迫不及待了……